五一期间，兰溪市诸葛八卦村景区内，身着汉服的工作人员在古街上和游客互动。记者 潘秋亚 摄

成立还不到一个月，杭金衢三地乡土人才培训学校就被当地莲农催着开课。

杭州建德大慈岩镇、金华兰溪诸葛镇、衢州龙游横山镇联合创办这所学校，目标是培养一批具有创新能力和实践本领的乡土人才队伍。“我想学果莲种植”“我想学莲塘套养甲鱼”“还有莲塘套养小龙虾也要开课”……农民提出的这些需求清单，被这三个镇的农业农村办公室一一收集起来。莲子是三镇的主导产业，莲子课程自然是当地农民最关心的课程。

起于风貌，不止于风貌。去年以来，地处杭金衢交界处的建德大慈岩镇、兰溪诸葛镇、龙游横山镇，以联合创建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”县域风貌样板区为契机，在产业发展、民生共享等方面“捏指成拳”，助力1.4万名莲农大幅增收，还打通了三镇公交出行、就学、就医等，群众生活越发便利。

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”县域风貌样板区自带光芒——它是浙江省首个跨区域联动创建的城乡风貌样板区，去年12月还获评浙江省“新时代富春山居图样板区”。

地处边缘的杭金衢接合部三镇，也由此渐成发展前沿。这里为何能发生喜人的变化？日前，记者前往三镇实地探访。

“硌人的骨头”，还原为美丽家园

2021年，浙江省下发《浙江省城乡风貌整治提升行动实施方案》，吹响了城乡风貌整治提升的号角。建德大慈岩镇、兰溪诸葛镇、龙游横山镇迎来发展良机。

“我们三地曾同属金华管辖。分属三地后，我们的宝藏矿山——狮山也分成了三片。”兰溪诸葛镇党委书记徐冬超说，狮山硫铁矿藏丰富，位于三县（市）边缘地带，缺乏发展路径的三镇，都曾盯着这块“肥肉”。为此，三镇闹过矛盾，也留下了满目疮痍的矿山。

徐冬超拿出一张昔日的卫星影像图指给记者看：“狮山上曾经有10多个采矿厂，山从三面被挖成‘鲤鱼背’，坑坑洼洼的矿坑容易引发地质灾害，存在安全隐患。”

当地群众说，狮子山“好吃的肉”都吃完了，只剩下“硌人的骨头”。

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，三镇想到了合作。“要把‘硌人的骨头’还原为美丽家园，离开哪一个镇都不行。我们只能合作，并且要跨出行政区、创新机制。”徐冬超说。

浙江省城乡风貌样板区建设试点由县（市、区）自愿申报、各设区市政府审核报送。2022年上半年，省城乡风貌整治提升工作专班办公室收到了一份杭、金、衢三地联合报送的试点申请——创建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联盟”县域风貌区。创建面积约11.92平方公里，区域常住人口约6万人，涉及三地三镇10个行政村。

“这是当时唯一的跨区域试点，我们既意外又惊喜。”工作专班风貌技术与标准组组长黄武说，三镇地处偏远，产业、民生、古村落保护利用等都偏弱，抱团试点不仅有助于环境整治，也有助于提升产业、改善民生、保护利用古村落群等，对其他地方也有借鉴意义。因此，工作专班迅速参与创建谋划，帮助三地搭建工作架构与平台。2022年下半年，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联盟”县域风貌区入选浙江省2023年度城乡风貌样板区试点建设名单。

去年2月，在省住房和城乡建设厅、省城乡风貌整治提升工作专班办公室指导下，建德、兰溪、龙游三县（市）联合组建了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”县域风貌区建设工作领导小组，并编制《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”县域风貌区建设方案》，共同谋划了风貌共建、交通互通、旅游联动、产业共兴、文化共荣、数智共治等六大类26个风貌整治提升项目，总投资2.58亿元。

为了形成区域发展合力，三镇建立了工作联席机制。三个镇党委书记以一月为期担任轮值主席，负责牵头督促、推进相关项目。三镇每季度召开联席会议，协商解决项目推进中遇到的难题。记者采访时，恰好轮到建德大慈岩镇党委书记倪浩群担任轮值主席。他正紧盯着“三地共富工程矿地综合开发利用项目”，希望三镇关停的几个矿厂能加快复绿工作。

倪浩群透露，需要整治的矿地有2.32平方公里，整治后预计能新增集中连片的可利用土地3000亩以上，可以助推三镇经济多元化、可持续发展。

三镇共有的山，正在变美。三镇相连的古村落，也要保护起来。

龙游县横山镇镇长傅俊杰介绍，三镇拥有788栋明清古建筑，是浙江省规模最大的明清古村落集群，兰溪诸葛村、建德新叶村、龙游志棠村早已名声在外，“如何保护、利用这些珍贵遗产是我们的共同任务。”

共建风貌样板区后，三镇全面推广诸葛村“人人都是文保员”模式，长期聘用35名传统工匠，组建专业团队对古村落进行体检、连片保护和修复。前不久，三镇还聘请古建筑专家，专门开设传统工匠培训班，吸引了众多工匠参加。“这课上得好，既讲梁柱怎么换，也讲我们国家古建筑一步步怎么发展的，对我们修复古建筑很有帮助。”工匠老冯说。

如今，三镇已对369处古建筑开展“安全体检”，并完成修缮83处，还引进了21家特色民宿和文创工作室入驻。最近，建德新叶村、里叶村和龙游志棠村都招引了运营团队，对古建筑、民宿进行艺术化运营，以期吸引更多的年轻人来旅游观光。

5月3日，游客在兰溪市诸葛八卦村景区一处蔷薇花墙前拍照打卡。记者 潘秋亚 摄

告别无序竞争，“浙硒莲”华丽绽放

天气逐渐转暖，建德大慈岩镇、兰溪诸葛镇、龙游横山镇的荷田，碧绿的荷叶浮在水面上，吸引了不少摄影爱好者。在大慈岩镇，记者遇到了来自上海的摄影爱好者李先生。他告诉记者，除了摄影，此行他还有一个任务，就是购买正宗的富硒干莲子。大慈岩镇、诸葛镇、横山镇同在富硒带上，他想实地走一趟。来到这里后，他发现三镇现在共用“浙硒莲”一个品牌，认准这个牌子就行，很方便。

李先生所言非虚。杭金衢接合部水资源丰富，衢江支流贯穿建德大慈岩镇和兰溪诸葛镇，龙游横环溪又发源于横山镇，三镇土壤硒含量高，自古就是浙江省最大的莲子种植区，并诞生了建德“里叶白莲”和龙游“志棠白莲”这两个国家地理标志保护农产品。

同是富硒莲子，又同有国家地理标志，里叶白莲、志棠白莲一度谁也不服谁。“相互压价，以次充好都曾有过。”倪浩群坦言。

既然可以同治一座山，为何不能共同经营一朵莲？三镇干部的思路，就这样顺理成章转到了莲子上。

说干就干。去年，三镇联合组建莲子协会联盟，围绕产业推广体系建设、产品价格体系构建等方面签订联动发展协议。并且联合发布“浙硒莲”区域公用品牌，设立品牌研究（准入）中心、技术指导中心和市场推广中心，还制定《浙硒莲区域公用品牌生产标准》，共同推进“浙硒莲”产业发展。

为避免同质化竞争，三镇错位发展：建德大慈岩镇侧重果莲种植；龙游横山镇主打莲子酒及相关饮品；种植面积相对较小的兰溪诸葛镇，则重点开展种子培育、产品销售、衍生品开发等。

从散到聚，“浙硒莲”产业明显有了起色：去年规模种植成功的大慈岩镇果莲火了。这种口感近似于水果的鲜莲子品种，采用特殊的保鲜手法后，每盒（100克）售价15.8元。去年夏天，等着买货的车子在村里排起了队。大慈岩镇种植户、杭州莲侬农业开发有限公司负责人洪利红介绍，去年600亩不够卖，今年公司又从龙游横山镇流转来近1000亩土地，扩大规模种植果莲。

“我们想重点推广果莲，凭借杭州的渠道优势进一步打开市场，带动其他两镇，把这条富硒带打造成‘中国富硒果莲之乡’。”倪浩群自信满满地说。

沿着莲子产业布局线路，记者一行来到了龙游横山镇。三地莲子交易的集散中心就建在该镇志棠村。在这个中心，我们发现各家商铺的干莲子统货收购起步价都不低于每公斤90元。

“这个价格基本体现了富硒莲子的种植成本、品牌效益，告别无序、低质的竞争，莲农、企业、消费者更安心。”龙游县浙江硒莲液富硒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姜晓林说，他们公司去年还研发出莲子汁、莲心茶和莲子酥，延长了莲子加工的产业链，销售情况很不错。

据统计，去年三镇莲子种植面积1.8万亩，比前年增长4000亩。产值达4.7亿元，同比增长20%，带动村集体和农户实现增收20%。今年三镇将继续扩大面积。

除了莲产业，三镇还推出景区联票机制，共办荷花节等活动，深挖内部旅游资源潜力。他们推出的“神奇金三角”精品旅游线路，串起了10多个中国传统古村落，极受游客欢迎。去年，三地游客数量突破150万人次，旅游收入突破4亿元。

5月3日，兰溪市诸葛镇长乐村村民叶阿姨（右一）在诸葛镇政府公交站等候开往建德大慈岩镇的公交车。 记者 潘秋亚 摄

“小确幸”不少，同享便利生活圈

杭金衢接合部的中心，距建德、兰溪、龙游城区都在20公里左右。这里文化相通、习俗相近、百姓相亲，一直有“一饭香三县”之说。

兰溪诸葛镇养鸡大户王小杰告诉记者，他的养鸡师傅就是建德人，现在王小杰也帮助建德、龙游养殖户销售鸡蛋。王小杰说，三地来往密切，“我们镇上很多人家都有建德、龙游亲戚。”

虽然三镇群众联系密切，但是由于公交系统一般出不了县、跨不了市，三镇间一度没有往来的公交车。

在创建杭金衢“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”县域风貌样板区的过程中，公交系统跨区域运行得以顺利突破。

“来了，来了。你们看，这就是串联起三镇的一路旅游专线。”上午9时许，在大慈岩镇里叶村公交站，顺着候车乘客所指的方向，记者看到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，车身上印着“杭金衢‘明清古韵·浙硒莲盟’县域风貌区公交车”字样。

记者上车后，发现车上人还不少。乘客们纷纷分享自己的“小确幸”。“我住龙游横溪镇腰塘边村，女儿嫁在建德大慈岩镇。没这趟公交的时候，要先坐中巴到龙游城里，再从龙游坐车到建德，然后换车到大慈岩，折腾一趟要两个多小时，现在家门口就上车直达只要一个多小时。”59岁的江美玲说。

乘客们介绍，这是发自建德的公交车，每天上午、下午各发一班。起初由原新安江汽车南站出发，终点站在建德里叶村。去年12月，公交线路开始延伸，经兰溪诸葛镇后，终点站到龙游志棠村。不仅是建德公交，兰溪公交、龙游公交都延伸了线路，开到其他两镇村庄去。

“现在好了，去年三个镇都开通了相互来往的三路公交车，每路公交一天都有两班。走个亲戚、串过门，方便多了。”72岁的乘客老陈说。

与此同时，连接三镇的纵横两条国道——330国道兰溪永昌至建德交界段改建工程（诸葛互通主线桥）和351国道兰溪马涧至建德大慈岩段工程（建德段），也在建设中。

横向贯通兰溪和建德的330国道，原本穿建德大慈岩镇中心而过，车流量大且重型卡车较多，灰尘漫天、事故多发，曾是大慈岩镇的一块“心病”。

如今，配合风貌样板区建设，经两地协作，这条路段被迁至集镇外围。“预计今年6月完工。”兰溪330国道改造项目总工程师陈巍透露，改建之后，330国道双向四车道，设计速度达100公里/小时。

纵向串联建德、兰溪和龙游的351国道，目前龙游横山段至兰溪诸葛镇已经畅通。等兰溪马涧至建德大慈岩段工程完工后，从北端的大慈岩镇经横山镇、再到南端的诸葛镇，汽车车程将从现在的一个多小时缩减至40多分钟。

路通了，就医、就学也日益畅通。按照三镇去年签订的《民生事项合作协议》，三镇群众在三镇各药店买药、各医院就医，都可以刷自己的医保卡；就学也突破限制，适龄儿童在三镇可以零门槛就近入学。

另外，三镇的派出所还建立“三联”警务工作机制，组建了浙政钉交流群。“我们会即时共享信息，案件也会协作研判，既方便服务群众，也便于有效打击跨区域违法犯罪活动。”兰溪市诸葛派出所所长王凯说，去年该所依托“三联”机制，累计破获民生小案11起，联动解决民生小事73件，有效提升了群众的安全感、幸福感。

专家观点：联合发展的路子，值得好好走下去

浙江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院长、教授 郑小碧

综观我国经济格局，有一个较普遍的现象：行政交界区一般而言经济发展相对滞后。原因主要有二：其一，地理位置偏远，主城区辐射带动力较弱；其二，行政壁垒限制，行政交界区难以整合资源，产业发展难以协同。

浙江在城乡风貌样板区建设中，突出点、线、面协同推进。基于这样的理念，杭金衢三地接合部的三个乡镇实现抱团跨区域协同发展。这种探索为全省、全国推动乡村跨区域共同发展提供了经验。

杭金衢三镇联合发展的路子值得好好走下去。不断进行体制机制的创新、进一步有效打通行政壁垒，三镇就能更好地实现优势叠加，创造更多的发展机会。期待三地以打造风貌样板区为契机，实现从“边缘”到“前沿”的历史性跨越。